今天,是我的母亲李秀英的忌日。整整15年前的6月22日,母亲永远走了,才60周岁。一别15个春秋、个日子,记忆中的面庞已经有些模糊,失去母亲的彻骨之痛,也已经平复。然而,对母亲的思念和牵挂,却丝毫未减。尤其是每年的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尤其是母亲的忌日。前几年,我先后写过几篇文章回忆过母亲。今天,在她的第15个忌日,除了给她写一封信。再翻出这篇10几年前的旧文,重新发布。愿我亲爱的母亲,在天堂一切安好????????????(下面是正文)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母亲
年6月22日,是我的母亲去世一周年的日子。自从母亲离去,这个日子就铭刻在我的心里。20日一大早,我动身回老家,去给母亲上坟。一路上,关于母亲的回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年4月13日,在内蒙古苏尼特右旗布图木吉公社,我的父亲因为公伤突然去世。两天之后,刚刚得知消息的母亲,去现场见过父亲后回到家里。我和二弟刚刚放学,看着旗(县)教育局的大卡车开到家门前,就跑了过去。
车门打开,面色苍白的母亲被一位年轻老师搀扶着走出驾驶室。理都没理我们哥俩就进了家。一头扑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老天爷啊,你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怎么活?母亲的哭喊撕心裂肺,凄厉悲切。同事、朋友怎么劝慰、怎么安抚,都无法止住她的哭天抢地。从小到大,从来没见母亲哭过的我,一下就明白了——我们家的天塌了......
当时,母亲只有33岁,我这个老大13岁,老二8岁,老三还不满3周岁。真的是孤儿寡母、家破人亡。然而,办理完父亲的后事,母亲却一次都没再哭过。我和二弟继续上学,母亲继续在公社学校做她的后勤工作。
当时,我们家住的是平房,有4户邻居。晚上,家家户户都会出来乘凉。母亲总会跟大伙聊到很晚。时不时地还发出一阵笑声。她爽朗的笑声是那么有感染力,听得我们兄弟几个也很开心。几位邻居私下里跟我悄悄说过——你妈妈真坚强啊!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时母亲是在借聊天来转移悲伤。父亲去世之后,他的几张照片就不见了,我猜可能是母亲给烧掉了,就有些怨恨她无情无义。长大以后我明白了——她那是怕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在她爽朗笑声的背后埋藏着多少难言的悲苦啊。
年春天我们兄弟仨的合影
那一年的9月初,我到县城去上初中了。母亲跟两个弟弟继续待在公社。四口人一分为二。13岁的我第一次离开母亲去住校,加上有尿床的顽疾,母亲是特别牵挂的。于是,她就想调到县城去工作。可是要办成这样的大事对母亲来讲谈何容易。尽管父亲的几个生前好友全力帮忙,可是一切并不顺利。母亲为了调动先后几趟跑到县城,带着年少的我一趟趟地去找有关领导求情。
其实我那会儿什么都不懂,母亲带着我可能也就是为了壮个胆。长大以后,为了办事我也求过人,也相当发憷。才真正理解了母亲的难处。何况父亲在世时家里一切都靠父亲。母亲从来没有求过人办过事。文化不高的她见到领导不知该说点什么。人家问她——在公社待着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调到县城?母亲只好实话实说——儿子住校,从小尿床,不放心。领导回应她说——这么大个旗(县)中学,那么多住校生,尿床的学生不止你儿子一个吧?难道他们的家长都调到县城来吗?母亲被人家顶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尴尬地笑笑,搓搓手,看看领导,再看看我。而我,都不懂得帮着母亲说句话......
经历了千辛万苦,母亲才被调到县城一所中学做后勤工作。教育局花元给我们买了一处半地下的土坯房。里外两间加起来不过三十多平米。两铺火炕各占了一半。新家离母亲的单位比较近,可是周边环境却不太安生。方圆几公里几乎全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当地人把这里称为“贫民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赛汉塔拉镇,社会治安并不是很好。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33岁的母亲带着我们小哥仨住在这里,可想而知她有多难。而我们兄弟一个比一个小,加上刚从牧区搬到县城,还觉得既新鲜又好玩儿。对于母亲的愁苦,一点都感觉不到,更别提分担了。
老家赛汉塔拉镇的老火车站
那年冬天,万般无奈之下,母亲组织了新家庭。继父也在一所学校做后勤工作,长相很一般,没什么文化。年龄比母亲大10多岁,一直没有成家。我对这事老大不理解——父亲才刚刚去世半年,母亲怎么这么快就要改嫁?
继父属于典型的晚婚,领导和同事都为他高兴。他便在一所学校的食堂办了几桌酒席。
记得那天天气不太好,婚礼定于中午开始。一大早,母亲就领着我们哥仨到一个阿姨家等着。阿姨姓杨,是母亲的好朋友,也是她和继父的媒人,就住在举行婚礼的学校旁边。母亲和杨阿姨在年就认识了。当时,我们两家都在距离县城只有30华里的都呼木公社住。杨阿姨的丈夫吴老师和我父亲是同事。
平时见了杨阿姨有说有笑的母亲,那天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将近两个小时,母亲始终静静地坐着,神情极其悲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看得出她是在尽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当时不太懂事的我,还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妈你高兴点啊!”听了我这句话,母亲对着杨阿姨苦笑了一下,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杨阿姨和母亲在我家院里
平时能说会道的杨阿姨,也不知该怎么劝慰母亲。现在想起来,父亲刚刚去世半年,母亲不得不改嫁。她的心里怎么能不苦?她的眼里怎么能不悲?那天的婚礼,我们兄弟仨没有参加。我不知道在婚礼的现场,母亲是怎么强压着内心的悲苦硬撑过去的。
继父来到我们家之后,我一度对他十分抵触。只管他叫“大爷”,整天也很少跟他说话。可是继父却从来没有计较过。不仅从来没有跟我们兄弟三个发过脾气,而且对我们还相当友好。我上学比较远,继父就把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让给我骑,而他自己每天都要步行半个多小时去上班。继父烟酒都不沾,也很少出去应酬。每天一下班便回家,帮着母亲做饭、洗衣服。有的时候我想帮个忙,继父总说——孝文(从小到大,家人叫我小名的时候,都把三声读成四声。),你学习去吧,功课要紧。渐渐地,我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但是我始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选择继父。
几年后,继父的一个老大姐从外地到县城办事。听说他成了家非要去家里看看。临走的时候,这位阿姨把我叫到一边悄悄说:“孩子,你妈妈不容易啊,阿姨也是女人,最能理解女人。你妈妈她嫁给你‘大爷’,全是为了你们兄弟几个。你们可要好好孝敬她!”阿姨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是她的语气和表情让我有点明白——母亲选择继父,都是为了把我们兄弟仨顺拉扯成人。
我初中毕业那年,继父单位分了房子。我们在半地下的土坯房住了三年之后,终于有了新房子。新家宽敞明亮,大大小小好几个房间,比旧家大好多。更让我们高兴的是,门前还有个挺大的院子,我们也可以像好多人家那样种菜了。
母亲和继父结婚后,我曾经对他俩说——咱们家已经有仨孩子,你们俩工资又不高,我看就别再要孩子了吧?然而,母亲还是为继父生了一个孩子。他就是我们的四弟。四弟出生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开展得如火如荼之际,母亲原本就不高的工资,每个月都要因为超生被扣掉12块。四弟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经常感冒。母亲拉扯他比拉扯我们兄弟仨更吃力。我经常想——母亲到底是图啥啊?长大以后,我终于明白——母亲那是在是用中国女人最传统、最质朴的方式回报继父。毕竟继父的到来,为我们孤儿寡母撑起了门户。
上世纪八十年代母亲继父三弟四弟的合影
四弟出生之后,一家六口单凭母亲和继父的工资生活。经济上是相当拮据的。为了尽量减少支出。母亲和继父在院子里种了菜、养了鸡,后来还养了猪。每个月发工资,母亲总是先把粮食买足。再把牙膏、香皂、洗衣粉等日用品买齐。每天下班买菜,母亲都得精打细算,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八瓣花。
那些年,每到入冬之前,母亲总要买几麻袋土豆。用其中一部分磨几十斤土豆粉。一半过年时给我们压粉条,另一半留到夏天给我们出凉粉。炎炎夏日,吃上一顿母亲做的凉粉,比任何消暑食品都爽。直到现在,我对粉条和凉粉,还有着特别的嗜好。作家莫言说过“人的味蕾是有记忆的,小时候常吃的东西,一辈子都忘不掉。”对此,我深以为然。
母亲平时话不多,对我们兄弟四人很少讲什么大道理。家务活儿也全凭我们自觉。而她自己,一年四季几乎很少有闲的时候。每天早晨她,她都会早早起来做早饭。看着我们吃饱了去上学(或上班)才心满意足。平时一有空,她总喜欢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小到大,我们家从来都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后来,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把自己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这得益于母亲的耳濡目染。我想,母亲对我们是真正的身教重于言教。除了干净、整洁的生活习惯,母亲更是把她善良、实在的性格遗传给了我们。这也是她赠予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跟母亲在家门口的合影
年,我考上了师专。那两年,每次开学的时候,母亲总是把生活费给我带上。中间不够的时候还会给我再寄。可是她自己却更加节俭了。有一年放暑假回家,天气那么热,母亲都没舍得买一颗西瓜。可是当我开学的时候,母亲又把准备好的生活费塞给我。还叮嘱我不要操心家里,说家里总比我有办法。然而,母亲除了节俭再节俭,哪里有什么办法啊。
师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回老家工作。我这个长子,终于能助母亲一臂之力了。因为跟母亲一个单位,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母亲带我领。后来,二弟外出打工了,三弟也考上了师专。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可是四个儿子就是四座大山。在我们当地,每个小伙子娶媳妇都得花上好几万。一些熟人便常跟母亲开玩笑,问她愁不愁。母亲笑着说——我才不愁呢,都是男子汉,自己奋斗去吧。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的白头发却越来越多了。
母亲给了我生命,这是她之于我最大的恩德;而在父亲突然去世、家破人亡、天塌地陷的时候,她能够跟善良的继父一起重新为我们哥几个撑起一片天,直到把我们拉扯成人。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更大的恩德。为了回报母亲,我们兄弟几人憋足了劲儿,一定要做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0年,外出闯荡的二弟成了家。1年,我也成了家。就像母亲说得那样——我们全是全是靠自己的奋斗,没花家里一分钱。不仅如此,还能时不时地给母亲寄点钱回去。这让老家的人们非常羡慕。母亲为此也十分自豪。后来,三弟、四弟有了工作。母亲和继父也退了休。家里的日子宽裕多了。母亲的身体也不错。我们兄弟几个都期盼着——等我们干得再好一些的时候,把她接到家里好好享享福。
2年10月,母亲在北京世界公园留影
然而,母亲却在日子越来越好过的时候离开了我们。她走的时候才60岁。7年6月22日夜里,匆匆赶回老家之后,我和二弟、三弟、四弟一起,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给母亲入殓。“大痛无言,大悲无泪。”我们兄弟四人居然没有当着众人流一滴泪。然而,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滴血。我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面颊,跟母亲做着最后的告别。三弟平时话不多,当着众人还有点害羞,他也学着我的样子,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脸庞。母亲的遗容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为了拉扯我们兄弟四个,她操劳一生,那一刻她才彻底歇息......
母亲去世整整一年了,我仍旧无法接受这惨痛的现实。在她的一周年忌日,在母亲的坟前,我跟她说了好多话。我相信母亲能听见。其实这一年来,我经常都在跟母亲说话。因为母亲就在我的身边。在我随身背的挎包里有一本书,里面夹着母亲的一绺头发。这是给母亲入殓的时候剪下的。母亲的头发将陪伴我到永远。直到有一天,我也离开这个世界。到那个时候,或许就可以弥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了。(本文写于年母亲去世1周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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