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处的蒙古王府
远心
(此文为内蒙古文化杂志《传承》的特约撰稿,发表在《传承》年第5期。)
八月初,驱车从呼和浩特出发,向东北方向,横跨大阴山。阴山北麓沟壑开裂,近几年降雨充分,草场在阳光下纵横斑斓。再向北,横穿四子王旗境内的金界壕。八百多年前,金王朝为防御北方少数民族建公里长城,未能挡住蒙古人向南的铁骑,如今只剩沉默隆起的土堆。跨过去,到锡林郭勒盟,进入当年被金人防御的苏尼特部落的牧场。苏尼特右旗旗政府所在地“赛汉塔拉”镇,意为“美丽的草原”,与阴山南麓敕勒川不同,今年降水特别少,干旱枯黄,炎炎夏日荒凉满目。从赛汉塔拉出发,向西北方向40多公里,到草原深处,抵达此行的目的地——苏尼特右旗王府。
1.草原深处
草原上丘陵起伏,王府五百米之外的公路上,看不到任何建筑。下了公路,沿着土路往低处走。王府五百米之内,东北角露出一片海子。再往里走,盆地逐渐开阔,露出一间灰瓦屋顶。紧接着,一排雁翅状两侧起伏延展的灰瓦屋顶显现出来。一个古建筑群,南北相连横列,就像一排鸿雁,以中间突出的“雁头”为首领,正奋力从低谷中起飞。
这座灰墙灰瓦红柱红木格窗的建筑群,虽是王公贵族的府邸,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显得素朴稳重。年,苏尼特右旗第十五代扎萨克多罗杜陵郡王那木济勒旺楚克即将成为锡盟盟长,他的父亲老郡王开始为他修王府。他们请来北京的风鉴先生,选定这片草原盆地。背靠着乌苏图敖包山,东南邻一片水域,四周缓缓升起的地平线,是王府的天然屏障。敖包是蒙古族祭祀长生天的神圣之地,年年举行大型祭祀活动、那达慕大会,使得王府真正成为西苏旗的政治文化中心。
这座王府结构按照清朝郡王府建制,满汉结合的基础上又加入蒙古族和藏传佛教的特点,于是,蒙、满、汉、藏几种不同文化便和谐相融在王府建筑内部。
王府采用梁柱式结构,以木立柱,柱上架梁,中轴线分明,正殿由两进四合院构成,向两侧对称延伸,这是典型的汉族建筑风格,体现儒家和谐对称、主次有序思想。
“前为厅堂,后为佛殿”的格局,改造了汉族传统“前朝后寝”,把蒙古人的宗教信仰放在了前厅之后的正厅。前厅是议事厅,正厅初为旗印室,后来成为班禅大师的行宫。正厅两厢常驻活佛,有专门的喇嘛藏医,不仅修佛事,也为王府和一旗牧民治病。可见当时藏传佛教对蒙古人的重要意义,喇嘛就住在王府里,直接进入到王府建筑体系。
走进前厅两侧延展的院子,你会发现这里不是庭院深深,而是一片空旷,没有一间砖木房子,院子里依次横排四座蒙古包的圆形基址。这就使得原本秩序井然的王府出现了轻盈空灵的两翼。蒙古族是游牧民族,建王府之前,王爷就住在大蒙古包里,王爷和周围的牧民之间相距甚远。
游牧特色如此鲜明地装进了这座王府,令人想起当年元大都的盛景。元大都以宫殿作为整个北京城的核心,建设了纵横分明、等级森严的大都城。但在皇宫之内,专辟一地设置蒙古大帐,大蒙古包周围又围绕一群小蒙古包,据说元朝皇帝年年都要和蒙古王公上层在那里举行神秘的祭祀仪式,并且讨论诸多国家机密。西苏王府内的蒙古包,紧挨着前厅右手的是喇嘛宫,为尊贵的大喇嘛而建。前厅左手的上位蒙古包,是尊贵的客房,为贵客的到来而建。可见,在蒙古人的心里,大概蒙古包并不次于辉煌的大殿。金碧辉煌的宫殿,更多的是王爷权威和朝廷恩赐的象征。
成吉思汗说:“只要有草原在,蒙古人就能生存。”这就是蒙古人对草原的依赖和自信。当时,定居、驻牧在草原上还未出现,牧民们还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产方式。把王府建在草原深处,也是游牧文化时期的时代特色。
这里真是草原腹地,方圆公里之内没有老樟松木料,没有高山石材,83间王府建筑所需的木料石材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据说运费就是天价。当时大的木柱子和石料运输特别困难,人们想到了冬天在草原上浇冰,沿着冰道滑运的方法。7年复修前,府门前有一根已经腐朽开裂的红柱子,专家指出柱子和门上的横槛的卯榫方式明显不是清代的,是更早的北方少数民族的,甚至有可能是辽代的,大概是从附近坍塌的庙里拆来。辽代的应县木塔至今仍然屹立,若真是辽代的,这根木头快要上千岁了。若不是木料奇缺,不会用这根旧柱子,尤其还在府门上。另外,前厅屋顶殿脊上有一个叫鸱吻的兽头,据考证可能是明代寺庙里的文物,复修时又按原样修在了房檐上。
王府的方向,坐西朝东而略偏南,偏南的角度非常小,基本可以说是朝东。苏尼特草原长年刮西北风,蒙古包都朝东南,王府按照蒙古包的方向建造。一座朝东的蒙古王府,每天比朝南的房子更早见到朝阳。从崛起在草原上那日起,就注定要在蒙古史上留下重要一笔。
2.皇家壁纸
那王任锡盟盟长后继续修建王府,得到清政府的大力支持,扩展成建筑群。
王府正厅和前厅的壁纸还保留着,壁纸总共有两层,是不同时间粘贴的。通过与北京颐和园重修时的图案比对可以发现,乳白色万字锦底纹,上有圆形绿花纹图案,里外两层都与颐和园的壁纸一模一样。这种宫廷用纸,外面不可能买到,是朝廷赏赐给那王专用来修王府的。这也可见身为锡盟盟长的那王与大清朝廷的亲密关系。清朝满族统治建立后,与蒙古族世代联姻,并许诺“尔等(蒙古王公)亦世世为王”,建立了稳定的蒙古王公制。苏尼特右旗郡王爵位是“世袭罔替”的,也就是代代世袭而不降级。
王府始建,正值那王政治地位稳固上升之时,当时蒙古王公制还相对稳定,内蒙古草原还暂时平静。那王先任锡盟盟长后又加封亲王衔郡王,政治地位一度高升。年他按例去北京参加了慈禧太后的生日庆典,据说他是蒙古王公里的主要角色之一,深得慈禧太后信任。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从北京回到草原后,便一蹶不振,陷入极度消沉,甚至主动辞掉盟长的职务。
那王年去世,这座草原上巍巍矗立的王府,记录着他一度热衷政治、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西厢房是那王的办公室,黑檀木的老清式家具,雕有龙纹的条案,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典型的晚清派头。那王晚年幽居读书,不出室门一步,连公文也让人在门外读给他听。他敏捷好学,读了翻译成蒙文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读书之后,对世事反而更加消极。19世纪末,清朝国势大衰,年,甲午海战爆发,而后出现维新变法。不知究竟是因何事触动,让那王如此绝望,自我幽禁,改变了自己前半生的壮志?
那王房间里的立柜前,门板画上画着穿清代官服的王公,坐得板板正正,周围花团锦簇,美女如云,他却满脸木然,目不斜视。那王十几年幽闭的心绪,在当时已不为人所知,后人自然更加无法倾听,也许只有这幢建筑都收在眼底,烙进日日夜夜无声的记忆。
3.亲王府门
王府的建设主要在那王,获得盛名则在德王时期。王府初建是郡王规格,到了德王时期,部分建筑升级为亲王建制。
年,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按例承袭郡王,是西苏第十六代郡王。颇耐人寻味的是,德王承袭郡王的第二年,清朝统治便结束,到了年北洋政府时期,德王竟又被授为札萨克和硕杜陵亲王,当时他才11岁,这一切似乎都不是他能控制的,历史的洪流把他推到了德亲王的位置。
德王年开始亲理旗政,他曾经扩建过王府,比较明显的标志是抱厦和大门。亲王高于郡王,德王为了显示亲王的地位,专门在门厅前修了抱厦。按照郡王建制,门钉是纵七横七,亲王则是纵九横七。当年德王扩建时,很有可能将门钉增为纵九横七。这座青砖青瓦的建筑,大红府门是最显巍峨的地方。门上金色门钉,金色辅首衔环,无异于王府的雁首,决定着王府的走向。
德王在位二十几年,这座草原王府迎来了鼎盛时期。可历史一次又一次证明,辉煌过后,必有隐忧。辉煌意味着确立,也意味着选择,意味着转折。
王府门前两侧是辕门,对面十几米宽的弧形照壁,把金碧辉煌的大门与草原分隔开。漫无边际的草原上,突然挺立起来的砖木建筑,把蒙古王公和普通牧民分隔开。民国时期的德王,以王公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清代满族统治者熟知蒙古人“风气刚劲,习于战斗,恒不肯服属人”的民族性格,采用“众建而少其力”的方式,在蒙古设立盟旗,各不统属,不得私自越旗放牧、畋猎,即便王公贵族进京朝见也有固定进关道路,不得混杂结队而行。这种制度使得蒙古分隔成多个独立的旗,三百多年几乎不相往来。
内蒙古草原,从清朝开始,一直处于游牧与农耕两种文化的交融和战争中。慈禧太后时期的贻谷,民国时期的冯玉祥、阎锡山、傅作义等人,无不开垦牧野,甚至武力开垦、兵垦。年,百灵庙自治通电宣称:“始而移民屯垦,继而设置省县,所谓国家富强之术,直我蒙古致命之伤,痛定思痛,能不伤哉?“(见卢明辉《德王“蒙古自治”始末》页)保守的蒙古王公和蒙古族进步人士在反对开垦,保障蒙旗权力这一点上达成一致,团结在德王周围,为建立蒙古人的统一自治政府,为草原的命运而努力。
年、年德王两次请九世班禅驻锡王府。王府正厅改为班禅行宫,右侧配殿又专门布置了西大屋班禅住所。德王还在王府东南侧的温都尔庙旁为班禅修了大殿,耗资巨大,专为活佛讲经说法之用。蒙古人信仰藏传佛教,清朝律令不允许僧人干政,德王请来班禅入驻是为了借力,班禅大师的支持,是蒙古王公们统一在一起的重要因素。王府因为有了班禅活佛入驻,宗教色彩更加浓厚。如今,站在班禅行宫内,看肃穆庄严的佛像,盏盏金黄的酥油灯,可以想象当年活佛降临加持,对这片草原上的蒙古人产生的巨大的感召力。这座草原王府,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政教合一的影响力。
王府兴盛的殿堂内外,正酝酿着政治危机。德王任锡盟副盟长,组织王公们筹划自治,呼唤“蒙古人起来救蒙古”,因为自治运动渐渐获得领袖的威望。然而,这就如同秋天的收获与肃杀,相伴而来。
4.金龙红柱
日本人的势力在蒙古自治运动的同一时间渗透到王府周围。年,日本人的善邻协会在苏尼特右旗成立支部,关东军的特务机关也出现。
在此期间,王府的建筑功能最为齐备。王府西南角,成立了王府学校。有了武器库,就在府门左边,右边是卫队。这个武器库与其它王府最大的不同是,置放了先进的现代武器装备。二战时期的世界,不是成吉思汗时期游牧人骑兵占优势的时代了,而是以现代武器超越了一切冷兵器,游牧民族的武装优势完全失去。
百灵庙自治自救的运动,两年后随着蒙古自治政府的瓦解而宣告失败。德王等人寻求内蒙古自治的行动,体现了二战后国际矛盾和中国民族问题之间的冲突,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现代工业文明的冲突。现代社会的重重矛盾进入草原,撕裂封闭的原始的生活方式,蒙古人融入现代社会,不止是政治权力、经济生产的矛盾,还要面临汉化、国际化的冲击。
年2月,德王在王府成立了蒙古军总司令部。德王对国民党失望之后,一度希望借日本人之力实现内蒙古高度自治。札奇斯钦在《我所知道的德王和当时的内蒙古》一书中描述:德王“在王府一个有四根金龙盘红柱的大穹庐中,于成吉思汗圣象前,宣誓就任蒙古军总司令之职。”(见扎书页)这个大穹庐应该就是王府前厅南边院子里名为喇嘛宫的毡帐。如今这座毡帐只留下基址,不知道那四根金龙红柱,是从哪里来的,又流落到了何方。
之后,德王又在王府以西两公里左右的营盘上,成立了蒙古军官学校。蒙古军、蒙古军政府的成立,标志着德王已经进入日本人的网罗之中。
德王此后不断与日本人周旋,开展内部建设,成立了兴蒙委员会,建立“豪路希亚”蒙古经济合作社。王府所在的西苏旗,一直是德王的建设试点,王府边上建起轻工业厂、蒙医院、供销社、女子学校,保持着一时的繁荣。
年,德王被日本人请到张家口,他一进大厅,即被宣布任何为蒙疆联合委员会总务委员长职务。德王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机会,受到奇耻大辱,内心的愤怒无法形容。他返回呼和浩特后,喝着酒大哭,说:“这就是我与日本合作的结果!”这之后,德王就彻底成了日本人的傀儡,在所谓的蒙古联合自治政府内毫无实权。年札奇斯钦在张家口拜见德王,“发现他谈话中时时向房顶看,若有所思,迟迟不答对方的对话”。(见扎书页)德王望天这个毛病,从此之后,一直未变。德王受到蒙、汉文的良好教育,早年以王公身份图治谋权,后来受到进步蒙古人士的影响,逐渐接受现代理念,为蒙古族的生存自立率领蒙古保守派和革新派共同奋斗。至此,不能不说是其人生大悲大劫的开端。
德王年承袭王位,其时清朝统治早已终结,末代皇帝溥仪于年前后剪了辫子,而德王头上的辫子一直留着。德王自幼受到蒙文、汉文的良好教育,有感于蒙古盟旗权利和草原被地方军阀蚕食抢占的危机,率领蒙古族保守王公和觉醒志士共谋自治。当时草原上其他王公们也都和德王一样留着辫子,他们还在清朝的封荫民国政府的承认下延续传统。年德王接受扎奇斯钦等人建议,令各旗统一剪掉辫发。他说:“至于我自己,我要把这可耻的东西一直留到蒙古真的获得独立的那一天再把它剪掉。”他后来真的到蒙古国宣布独立的年才剪掉了辫子。
20世纪上半叶,世界历史已经进入政党政治时代,家国一体的血宗王公制在世界范围内普遍瓦解。德王作为蒙古亲王,没有进入大的历史变革核心,未能超越内蒙古草原的时空间局限,与大时代擦肩而过。
年日本投降撤兵,德王离开内蒙古前往北平。王府还暂时平静着,那屋脊上的小兽,那高大的金龙红柱,和门口带枪的哨兵站在一起。
5.废墟哀鸣
我第一次从卫星云图俯瞰文物遗址。
从远处看,这幅图一片灰绿,是连成片的锡盟大草原。拉近,逐渐放大,丘陵凸起地表沟壑的痕迹浮现在草原上。再拉近,向王府附近。王府建筑群的围墙清晰地显现出来。大概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墙基在灰绿背景上呈深棕色。王府西南端不远,还有一座同样清晰的建筑遗址,是温都尔庙。从空中看,温都尔庙占地比王府还要大。两者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两三公里,构成一个文化遗址群。温都尔庙建于年,毁于上世纪70年代末。当年和王府一起对锡盟产生重大政教影响。
再拉近,到王府建筑,几间残损的黑房子孤零零地树立在大片遗址中央。周围一片空旷,除了依稀可辨的墙基地基,空无一物。王府背后西山上,围绕王府的弧形养马场,跑道清晰可见,令人遥想当年马群聚集之盛。
我先看了复修之后巍巍矗立的王府,再看到7年的卫星云图。随着镜头的不断拉近,心也不断收紧,就像在湖面上鸿雁一声一声的鸣叫,把心叫疼。
复修前的老照片上,王府府门已经没有,彩绘在一片斑驳间尚可寻觅。木板是可用的,被人运走;而彩绘是无用的,暂且留在门楣上装点。府门硬山屋顶上的瓦,竟然成了黄色。仅剩的四合院儿里的十来间建筑,有的外墙砖全被拆掉,露出里面的夯土,有的已经彻底片瓦不存。砖木结构的建筑都是先搭架子后充实木料砖瓦。后院儿颓败之极的一间房子,彻底成了架子支撑的木棚。根根细弱的圆柱支撑着露天尖顶,顶上的木椽如骨架般嶙峋直立,好像一具随时可能风化的骷髅。地面上土沙掩埋,俨然一座废墟。废墟好像在诉说什么,又冰冷地沉默着,拒绝倾听,拒绝走进。
年,德王逃往北平,德王家人去蒙古国,蒙古军解散。苏蒙红军进驻王府,开始第一轮破坏。王府所有珍贵能移动的器物用具,全部掠走。当时王府铺的都是木地板,地板上铺满蒙古地毯。据说苏联人拉走的地毯就有五卡车。
德王的长子都库尔苏隆袭了郡王位,据说他在离开王府去蒙古国之前,把旗印装在袋子里,骑马埋进了附近的草原,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旗印是王爷权力的象征,从此再也没有找到。旗印殿里班禅来过又走了,旗印也不知去向。四代蒙古郡王曾修建居住过的王府,是王公制的象征,最终失去王公制的庇护。
年9月下旬,乌兰夫来到苏尼特右旗王府,改组“蒙疆政府”旧官员成立的“内蒙古共和国临时政府”,经过重新选举,乌兰夫被选为“内蒙古自治临时政府”主席。年苏尼特右旗新民主政府在王府成立,年苏尼特右旗人民政府在此成立。此后十几年,王府一直苏尼特右旗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中心。文革期间,王府是党校和干校所在地,建筑主体得到保存。据当地牧民讲,王府是在年被彻底破坏的。当地一个部门需要扩建,建筑材料短缺,就找来各种机械设备强拆王府。而附近的牧民也从那里拉石料、砖瓦以及木料为自家盖房,一些牧民家的羊圈都是用王府的青砖盖成的。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这就是建筑的命运。木瓦砖石从方圆公里外运送过来,耗尽人力物力,又在历史演变里还之于民,被强拆、被盗窃。
6.狮吼若闻
今天,复修的王府大门口,两边立着的向内蹲坐的青石狮子,还是当年原物。狮子张开的大嘴上颚被敲掉,狮子头一侧的毛发磕掉一块,但双目圆整,舌头伸出,吼声若闻。狮子前方的下马石,雕刻着盛放的牡丹,飞扬恣肆,好像要跃出石面,彰显着蒙古郡王的气势。
正殿后有一根φ型杆,蒙语称苏力德,已经不知去向。府门前原有两根10余米高的竖杆,蒙语称查迪格,在王府展览室里。查迪格作为文物储存在玻璃柜里,石质,断成三段,两段七八十公分,中间一段约有两米长。这是蒙古部落的图腾柱,中间有圆形凸出接口,柱顶的图案或是部落祖先头像,柱体上还有动物浮雕。寄托着蒙古族对祖先、英雄、自然的崇拜。当年,巍峨的旗杆,是王府在草原上的地标性和号召性的体现。
万幸的是,王府竟然没有遇火,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庙里的鸱吻护佑?如果有恶意的一把火,这残存的建筑遗留也将荡然无存。中国古建筑主要都是木结构,梁思成说正缘于古人“不求原物长存之观念”。古人把建筑当作车马,要新陈代谢,时时更换,而不生永不残破的野心。由此想来,中国古建筑本来就不准备与时间抗衡,建筑的毁坏和更替是必然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座建筑。建筑是制度,更是新朝威望的树立。古人对建筑的态度有浓烈的政治火药味。
直到现代,人们终于意识到建筑原来并不只是政治的载体和象征,它还有历史文化意义,它是经过时间磨砺的精神遗存,这种遗存,超越政治,指向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存在。
王府是苏尼特右旗近代文明史和革命解放史的见证,也是该旗城乡建筑风格的雏形和根源。年王府被列为旗级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年王府被列为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8年王府被列为重点修复工程。
西苏旗政府根据建筑遗留的蛛丝马迹复修王府,修旧如旧。王府又开始散发樟松木的香;屋顶的房檐飞起来,小兽昂扬地蹲守;砖雕补齐,富贵平安。昔日王爷的王府今日又发挥着王府博物馆的使命。
建筑的使命变了,保留原来的形制,内在的骨架肌理也在变。唯一不变的,是王府周边的草原、水源。王府东南一公里左右的丘陵洼地,有一眼王爷井,年来从未干涸。砌井沿的青石,与王府门前的下马石石材相同。井里的水很浅,打一桶水捧起来喝一口,是甜的,与周边深井里打出的咸水完全不同。原来这井里是从很远的地方引过来的山泉水。王爷井,还保持着王爷当年喝出的味道。
修葺一新的前厅院儿里,还留着一棵挂满蓝哈达的枯树,当地牧民称之为神树。7年要复修王府时,枯树突然发了芽,牧民们发现后报告到旗里,当时资金不足,旗里还是坚定了修复王府的决心。这棵蒙古黄榆岁了,没有一片叶子,枯枝倔强地挺立,枯而不倒。王府周围广阔的草原上几乎没有树,这棵黄榆如何存留下来?它和那些倔强的木柱,共同构成王府的骨干,扎根在这片草原。
这座草原王府,背靠着敖包山,侧邻清澈的海子。如今,白音敖包就在王府背后,那达慕也在不远的地方年年举行。王府旁的海子里重新蓄满水,清澈的仿佛明亮的眼睛。水旁高及人腰的水草,草杆坚硬倔强。水边嘎咕—嘎咕鸿雁的叫声,像是有人在对面喊话。抬头看,草原上却空无一人。我眼前浮现出民国时期赵望云先生在《赵望云塞上写生记》里的描述:“从四子部落到锡盟西苏尼特交界处,有一个很大的湖泽,湖面上泛着一批批的小凫,湖岸上排列着长颈高脚的灰鹤,上空飞绕着一行行的雁鹅,和成群的白鹭,这时候在赤紫的远山,灰黄的苇草,蔚蓝的天空,射目的水光中,鹤唳凫鸣,鸢飞鱼跃,歇在湖畔的旅人,好像置身在天然的水族馆里了。”那是多么生机勃勃的一幕!我们离开王府时,车子颠簸,惊吓了海子里浮游的鸿雁,它们叫着飞起来,向王府的方向飞去。王府翼展之屋顶,远望更加轻盈。海子里有了水,就会吸引四方的鸟儿们来驻足。那幅七八十年前水鸟聚集的画面,或许不久也将在王府周边再现。(部落可汗)
.8.26
来源:部落可汗
推荐阅读英姿飒爽马背女骑手,快看看她们的惊险动作内蒙古蒙古族28部落服饰美图、太美了,民俗丨蒙古族祭火少数民族鄂伦春族的美食文化习俗听说,有些蒙古族姑娘一件头饰就能买一套房?!
合作/投稿/其它联系/span>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abmjc.com/zcmbzl/3095.html